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林超然著《汪曾祺论》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对短篇小说创作如此心无旁骛而又功勋卓著者,汪曾祺一人而已。

学者洪子诚说:“说到汪曾祺,无疑他是当代最杰出的作家之一,去掉‘之一’,大概也无不可。”作家何立伟说:“汪先生的文章在艺术的炉火纯青,在风格的凸出与纯正上,在境界的高远与透明上,目前的文坛无有出其右者,所谓先生文章甲天下也。”

汪曾祺把中国传统的文人情调、西方哲学的深度思考以及时代对人的应有呵护融合一处,总能在朴素与平凡里持续地送上一种毫不张扬然而又不可或缺的精神力量。

汪曾祺在当代文坛确立崇高的地位,不是理论“说”出来的,而是创作“写”出来的。他不是“光说不练”,也不是“光练不说”。他的理论能够先进、充分地指导他的创作;他的创作也能够雄辩、恰切地响应他的理论。总共写作180多篇小说,从数量上看并不算多,但其美学品位却令人感叹“兵不在多而在精”;他一生惟治短篇,这种决心与定力如骏马收缰寸步不移。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我们知道,“世界四大短篇小说之王”的通行版本是莫泊桑、马克·吐温、欧·亨利、契诃夫。他们都是写过中长篇小说的,“四大短篇小说之王”的桂冠强调的是他们在短篇小说创作方面的突出业绩,并不同时说明或要求他们保持短篇小说创作的专一。

考察世界文学,专事短篇小说创作的文学大师很难找到例证。而在中国当代作家里,像汪曾祺这般对短篇小说情有独钟的也绝无仅有。汪曾祺说:“一个短篇小说家是一种语言的艺术家。”“一个短篇小说,是一种思索方式,一种情感形态,是人类智慧的一种模样。或者:一个短篇小说,不多,也不少。”

《职业》本是一部长篇小说的题目,汪曾祺却用不到4000字就完成了。《云致秋行状》系汪氏小说里篇幅最长者,也不过一万八千字的样子,仍是短篇小说。有人觉得《大淖记事》浪费了材料,同汪曾祺交流说“稍微抻一抻就变成中篇了”。汪曾祺说:“我不抻,我就是这样。拉长了干什么呀?我要表达的东西那一万二千字就够了……生活只有那么一点,又要拉得很长,其结果只有一途,就是瞎编。瞎编和虚构不是一回事。瞎编是你根本不知道那个生活。”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汪曾祺在《光明日报》上发表过一篇很短的文章,题目就叫做《说短》。这是他对自己短篇小说理论的深化与细化,既有理论建设又有实操路径。那些动辄下笔千言常常又离题万里的当代小说家可以之为镜鉴:“生活,是没有多少情节的。”“作者更好客观一点,尽量闪在一边,让人物自己去行动,让读者自己接近人物。对话要和叙述语言衔接,就像果子在树叶里。”“现代小说的风格,几乎就等于:短。”

早在西南联大读书时期,汪曾祺就得到众多“教授作家”“作家教授”的喜爱,因为他率真的天性,也因为他出众的才华。朋辈中对他激赏者则更多。在当代作家中,学界对汪曾祺密集关注的特别程度,少有出其右者。抛开上面这些佐证,我们只看汪曾祺的小说作品,是能够体会到一种高蹈的风范和一种王者气质的。

汪曾祺有许多跨文体的创作尝试。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的《汪曾祺全集》,小说集里有散文,散文集里有小说,一方面是因为出版匆忙,未能清晰分辨;一方面是因为汪曾祺的创作,特别是散文与小说的文体隔膜不大,甚至出现“兼体”——同时是几种文体的现象。《幽冥钟》就是一篇特别奇异的小说,从文体上基本弥合了与散文界限,里面又不乏诗歌韵致。这篇小说彻底放弃了连贯的情节,小说用了很多的笔墨写承天寺、写张士诚、写张士诚在承天寺登基之不可能,细密地写承天寺的建筑、设置,这些都是给幽冥钟作铺垫。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汪曾祺的小说情节性大多不强。这篇作品里有对历史的钩陈,有对当地风俗的状写,头绪杂多、指向各异,恰如对旧人谈往。毫不顾忌章法条理,却自有章法条理。我们能够实实在在感到它内在的温度、爱人的逻辑,气象森森的偏压抑的背景里,却仍有人文精神关怀显在。这种温度、关切,事实上构成了故事主线。几乎失掉了传统小说多数“要素”的《幽冥钟》令人肃然起敬。

《无缘无故的恨》是不过三四百字的短制。读者会误以为这是生活或是小说的散落的片段,但它却是全部。《无缘无故的恨》与《鞋底》,以“非往事”为总题,发表在1998年第1期的《北京文学》上,其时汪曾祺已然驾鹤西去。不能确切具体的完成时间,想到他稿约不断,可以推测出写作时间较晚。《鞋底》其实写的也是“无缘无故的恨”。两篇作品可以看成“伤痕小说”“反思小说”,讲运动年代人性的扭曲。这种“无缘无故的恨”特别警惕。“非往事”的命名,包括了历经劫波的唏嘘,包括了珍惜幸福的提醒。

中国当代短篇小说之王——汪曾祺

 

汪曾祺曾经“夫子自道”,说他读宋人的笔记甚于唐人传奇。《梦溪笔谈》《容斋随笔》记人事部分他都很喜欢。归有光的《寒花葬志》、龚定盦的《记王隐君》,他也觉得都可当小说看。他始终以为短篇小说应该有一点散文诗的成分。他在《晚饭花集》的“自序”里说:“这和作者的气质有关……我的小说也象我的画一样,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书被催成墨未浓,殊难计其工拙。”

并不是天上掉下一个汪曾祺,历史的、文化的、家族的和个人的精神气质选择最终完成了汪曾祺。他有各种各样的世俗身份,在文学里他也有各种各样的写作身份,不是别的,他最终成为短篇小说写作的王者。短篇小说是汪曾祺的福音,汪曾祺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福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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