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鹤鸣

编辑/范婷婷

“妈妈，我好像赚了10万。”在上海到武汉的飞机上，张扬压抑着兴奋，偷偷跟母亲说。母女俩兴奋地在飞机上小声叽叽喳喳，生怕别人听着。

那年，张扬高三刚毕业。距离她的第二家网店开张，刚满3个月。这次她瞄中的是大码萝莉女装，细分类目中的细分类目，因为她自己就是个胖女孩。

这四年时间里，张扬的店铺被粉丝们喜欢，也被一些买家“吐槽”，营业额从100万到如今500万，辉煌时日销2万，也经历了疫情期间营业额的“腰斩”，慌张、迷茫、兴奋、幸福，中途还投资过剧本杀店，却因为内卷倒闭。

今年毕业时，她在武汉买了房。这个曾经因为胖而自卑的女孩儿，如今从骨子里透露出自信，尽管她比当初“更胖了”。

胖女孩的萝莉心

175cm，130斤，即便是在山东这样高个女孩儿林立的北方地区，高中时期的张扬也有些“鹤立鸡群”，拍合照时总要跟男生站在一起，按照现在的标准看来只是匀称微胖的身材，那时候却经常被人嘲笑“很胖”、“很丑”，学生时代的张扬很自卑。

在高二开网店店之前，张扬从没有穿过裙子，一直都是穿黑色显瘦的衣服，“那时网上没有适合我的女装，最多到3XL，更别说我们临沂这样的小县城”，在贴吧里，张扬看到很多像自己一样的胖女孩，买不到合适的衣服，自卑、没有自信。

她想开个网店，“为她们做点事儿”，张扬的自卑里，藏着一点骄傲。

没有资金，就没法做起订量，因为大码服装需要定制，“很多胖女孩需要穿5XL的号，做了网店才知道，我们的货最后剩下的全是XL的号，5XL基本是卖空的”，张扬只能四处找供应商做一件代发，“当时还没有大码女装这个类目，大多数厂家没有生产这么大的号”。

好不容易找到供应商后，张扬向母亲借了1000元交了店铺保证金，“那时候妈妈一个月的工资才两三千”，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张扬胡乱选了个类目，店铺终于开起来了。

那时候张扬不懂定价，“一件衣服加个10-20元转手就卖了”，薄利多销，张扬慢慢积累资金，终于可以做库存、做定制款。为了不耽误学习，每天下了晚自习，张扬才能回到家手写面单，放着第二天发货，店铺一年之内做到了两颗钻，紧接着就是被投诉，因为自己前期确实在主营类目上选错了，最终导致店铺被封停。

店铺停关一年，张扬没有歇着，一边学画画，一边在贴吧里分享穿搭，吧友们经常夸她好看、精致，像一个洋娃娃，张扬慢慢有了自信，开始尝试各种不同风格的穿搭。这段时间，她喜欢上穿Lolita风格的裙子，Lo裙本来就吸睛，“再加上我的身高体重，走在县城的大街上就很扎眼”，在张扬的自卑里，也透出着一颗爱美的萝莉心。

高三毕业的暑假，张扬杀回互联网，重开网店，亲戚朋友们都不看好，但这次她的风格定位更准确：大码的Lo裙+JK制服，“那年做JK制服的少，大码的更少”，因为踩准方向，JK制服让张扬小赚了一笔。那个夏天，张扬一个人在自家车库里打包发货，流着汗差点中暑，却也不再自卑。

来到武汉上学的第一年，张扬店铺的营业额突破200万，次年又翻了一番，她妈妈为了帮她打理发货，从武汉来到上海，租住在张扬学校的教师宿舍。

猝不及防的“腰斩”

2020年1月19日，张扬和母亲从武汉天河国际机场离开，去上海参加哥哥的婚礼。

大厅里熙熙攘攘，人群中看不出一点慌张，此时的武汉还没有被疫情支配的恐惧，身边没有人戴口罩，空气里弥漫着过年和春运的味道。张扬和母亲商量着婚礼结束去哪儿玩，过完年再回来开店。

2019年一整年，张扬的店铺营收接近500万，不过她想的依旧是毕业后考研，网店只是她的副业，学习才是第一位，这也是妈妈的意思。

然而就在母女俩离开武汉三天后，武汉官宣封城，“新冠”病毒蔓延全国，在全国各地，从武汉来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众之矢的”，困在上海回不去的张扬母女，只能窝在一间民宿里不敢出门，房费1天300元，“房东人很好，没有为难我们”，每天房东会放些食物在房门口，聊以度日。

吃住的问题得以解决，发货的问题怎么办？所有的货都在学校宿舍里，积压了一个月的订单，大部分的快递都发不出，每天后台传出的都是退货声和谩骂声，张扬打电话求学校的保安，让他帮忙从仓库按尺码找货，发顺丰到上海，她再转发到客户手上，只因为怕泄露客户信息，张扬只好多付一次邮费。“保安也没什么找货的耐心，但是没办法，能有人帮忙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每找一次货，张扬要付给保安300元。

这一住就是3个月，4月8日，武汉解封，张扬和母亲终于回到武汉，学校依然是封禁状态，每天收发货只能从宿舍铁门上一米见方的缝隙中徒手搬运进出，原本店铺1-2w的日销也降到了2千，很多人因为发货地是“武汉”而拒收，即便张扬在详情页承诺每一单都经过消毒，依旧无济于事，这一年，张扬的营业额降到276万。

大码萝莉的真性情

张扬开店以来，都会参加每年的双11，而每年双11都是张扬最忙的时候，一边忙着交期末作业，一边要准备发货，张扬的成绩从高中开始就名列前矛，她不想放弃学业，“双11期间的生意会翻两三倍，只有第一年没参加，因为骂人被扣分封了几天。”

很多网店店主都曾经历过一些难缠的客户，多数人会被迫选择静默忍受，“但那个客户骂的太难听了，讲出来的全是违禁词”，张扬选择了回怼，客户则转手送她一个投诉，当那个客户知道张扬被扣分，还找到她的微博冷嘲热讽。

从那之后，张扬在淘内开始收敛，但在贴吧里，张扬依旧张扬，“有人骂我又胖又丑，我去看她的照片资料，看上去能有200斤，凭什么这么骂我？”胖女孩之间不仅不共情，还要攻击别人，张扬对这样的无理取闹毫不客气。

现在张扬店铺的客服是她之前的一个顾客，她对张扬说：“以前觉得你脾气不好，现在知道为什么你老是骂人了。”

但是如果客户的意见非常中肯，张扬也乐于接受，比如她喜欢穿高跟鞋拍产品图，“有人说我这样的身高不具备参考性”，她会找来155cm身高的模特拍摄。

但她受不了贴吧里骂她“是个巨人、怪胎”，像这样的“恶毒”，张扬承受了很多，“中间有一个月一直哭”，还会遇到客户故意退款不退货，退裙子不退配件，还有客户说帮她推荐供应商，结果被骗了好几万……这些人的恶意，年少的张扬不懂，也不敢擅自揣测。

今年7月，张扬正式从学校毕业。受疫情影响的生意也回到从前的峰值，店铺的销售额已经超过400万，“但还是受到一点波及，否则应该能翻一倍”。

她放弃了考研，想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店铺上，还分出一部分钱做投资。如今的张扬已经不那么“张扬”了，她在小红书分享穿搭，在抖音做直播，给网红男主播提供变装的衣服，还在武汉买了自己的房子。

你说她生意做得好吗？“店铺排名2万”，她哈哈一笑，瞬间温暖，带着点余温。也许她的目的地从来不是哪个坐标，而是学会从另一个新视角，去看见人间罢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内心慌乱的时代，很多人都在关注自我，连口号都是“做自己”，又有几个人知道，什么是“自己”？比张扬做得好的有很多，但在她的世界，只有她知道，她用平常心做自己的非常事。